魏干:如可赎兮 人百其身——深切缅怀邓正来先生
发布时间: 2013-02-01
如可赎兮 人百其身——深切缅怀邓正来先生 魏干 惊闻邓正来先生去世的消息,不禁十分感慨和悲伤,我虽与邓先生交往不深,更非他嫡传子弟,但邓先生却是我最为敬佩的中国学术大家之一——不是因为其身上众多的学术光环,而是因为其“另类”的学术风格、严谨的治学精神和谦逊的人生态度。 我对邓先生的了解,大多源于他的学术著作、个人随笔以及他人著述中的评介。坦率而言,邓先生的深邃学术思想我不敢说领略多少,但他最为经典的著作和译著我还是熟悉的,如《研究与反思:中国社会科学自主性的思考》、《反思与批判:体制中的体制外》、《规则•秩序•无知:哈耶克自由主义理论的研究》、《中国法学向何处去》、《小路上的思与语》及译著《法理学:法哲学与法律方法》(博登海默)、《自由秩序原理》(哈耶克)、《政治学说史》(萨拜因)等。正是透过这些书籍,使我充分领略了先生的学术风采。 其实,我之所以会对邓正来这个名字有着特殊印象,更为直接的原因大概是,他所翻译的《法理学》(博登海默)一书是我大学期间看过的第一本国外法学理论著作。后来,在我想进一步的了解西方法理学时,又机缘巧合地发现了他翻译的另外一本《法理学》(庞德)。正是通过这两本书的阅读,开启了我的西方法理学学习之路,让我第一次知道了苏格拉底、柏拉图、亚里士多德等圣人名讳,第一次听说康德、萨维尼、哈耶克、拉德布鲁赫、德沃金、凯尔森等大师名称,第一次了解自然法学、价值法学、实证法学和社会学法学,也第一次被法理学丰富多彩的思想内涵深深吸引。 当然,邓正来先生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他的“另类”学术风格。这不仅表现在,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因信奉“学在民间”理念而毅然决然地离开体制,成为“中国第一个学术个体户”,而且表现在,他对学术自主性的持之以恒追求,1998年—2003年的五年“学术闭关”及自我订立的学术研究“三不原则”(不出国学术交流、不参加国内学术活动和公开演讲、不接受“命题作文式”约稿),都是其拒斥“主流”、批判“体制”的具体表现。也正是在这可贵的学术批判中,邓先生为我们开辟了一条寂寞却又充满欢愉的“小路”。 在我所读的邓先生著作中,最难忘的是他利用五年“学术闭关”时间研究哈耶克思想的八篇论文合集——《规则•秩序•无知:关于哈耶克自由主义的研究》,不仅因为该书全面梳理了哈耶克古典自由主义思想的吸引力,而且因为邓先生写作此书时的用功之深绝非一般人所可想象。在“消费性学术”盛行的今天,还会有几人选择学术闭关?更别提五年时间写八篇文章了!正是在写作此书的过程中,邓先生孜孜不倦的学术追求、一丝不苟的治学态度、严谨规范的学术风格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,堪称后世学子典范。 在我与邓先生不多的几次交流中,除在他讲座中的几次互动外,记忆最深的就是2011年的《西方法律哲学家研究年刊》投稿了。当时我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把一篇关于哈耶克《法律、立法与自由》一书的评论发给了他,没过多久先生就回复了,不但对文章提出了许多修改意见,还鼓励我继续研究下去。我当时激动的一塌糊涂,没想到这位学术大家私下竟也是那么的和蔼谦逊(后来这篇文章被编入2012年《复旦政治哲学评论》)。这次投稿坚定了我继续走下去的决心,但颇为遗憾的是,这竟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交流。 邓先生经常在著作或讲座中引用维特根斯坦《札记》中的一句经典话语:“洞见或透识隐藏于深处的棘手问题是艰难的,因为如果只是把握这一棘手问题的表层,它就会维持原状,仍然得不到解决。因此,必须把它‘连根拔起’,使它彻底地暴露出来;这就要求我们开始以一种新的方式来思考。……难以确立的正是这种新的思维方式。一旦新的思维方式得以确立,旧的问题就会消失。”毫不夸张的说,这正是邓先生一生学术追求的真实写照。多年来,我也一直把它作为自己的座右铭,提示自己不断向这方面努力! 《诗经》云:“如可赎兮,人百其身。”世间有几个人能当得起如此怀念?我们唯有把深深的悲伤凝聚成不懈的努力,认认真真读书,踏踏实实做人,以无愧于邓先生所追求的读书人的使命感和责任感。我想,我们的生命有一天也会像树叶一样凋零,但总会有新的叶子长出来,当高贵、智慧、独立、自由、正义的人格成为又一生命的起点时,这难道不是对邓先生的最好告慰吗?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