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返回首页]  

华商报评论周刊:风骨昭昭——知识分子的生命之幡

发布时间: 2013-02-04   




风骨昭昭——知识分子的生命之幡

 

过去的几天,两位知识分子的去世,在国内知识界引起不小的震动和唏嘘,一位是年逾九旬的许良英老先生,一位是正值英年的邓正来先生。思想界、学术界、新闻界的很多熟悉和陌生的国人分别参加了他们的追悼会,一如曾经宪政学者蔡定剑先生的离世一样,网络上也掀起了阵阵哀思悼念之潮。

 

    不由想起两位诗人的诗句,一位是臧克家的,有的人活着,他已经死了;有的人死了,他还活着;一位是韩瀚的,她把带血的头颅,放在生命的天平上,让所有苟活者,都失去了重量。虽然没有诗歌创作时的那种犀利、深刻和悲壮的气味,但在抽象的精神意义上,两位逝者配得上诗歌里所赞许的那种不唯上、不唯书、只唯真的风骨。

 

    许良英先生是被五四精神熏染过的老一代知识分子,邓正来先生是被1980年代启蒙精神影响过的新一代知识分子,虽然两人年龄相差30多岁、个人经历迥异、时代环境不同,但他们却在求真理、说真话上面,殊途同归,用不同的人生轨迹刻下来两道深深的知识分子的风骨之印。

 

    许良英是受过苦难的知识分子,在目睹了世态人情的光怪陆离、遭受了无以言表的文革摧残后,毅然把最后的残阳之年责无旁贷地投入到求真理、说真话上面。他与几位志同道合者悉心编译,出版了国内最全的《爱因斯坦文集》,无数青年从这位大科学家的公共情怀与学者风骨中,受到深深的感染;因为文革的无法无天,让他在生命最后的二十五年一直为民主、科学、人权鼓与呼,批评封建遗毒,不让悲剧再次重演;他不仅关注自己的研究领域,更把目光放置在公共领域,不断为制度进步大声疾呼,真正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骥伏枥志在千里。邓正来被称为江湖学者学术个体户,曾经四处飘荡、居无定所,却自始至终沉浸于学术的追求中;曾经一边做小买卖一边研究学问,组织翻译了中国第一部西方政治学百科全书《布莱克维尔政治学百科全书》;他北漂18年,无职无衔,凭一己之力将学术巨匠哈耶克的诸多思想与著作引入国内;他这样看待读书人,在学术追求中终结自己的生命,是最好的离开方式

 

    他们这种遵从于内心良知呼唤、醉心于真知真理求索、热衷于大是大非的公共发言,是任何一个开放健康的社会不可或缺的。人们对他们的集体哀悼与追思,不仅是表达心中的尊重和敬佩,还有对他们对立面的拷问与期待。

 

    何为他们的对立面?在当下的中国知识界,我们固然拥有像蔡定剑、许良英、邓正来这样颇具文人风骨的知识分子,也有很多投机取巧、沽名钓誉、冷漠犬儒的知识分子,仿照鲁迅的话来说就是:知识分子又何能一概而论?有昏着的,有躺着的,有玩着的,有装着的,自然,也有醒着的、要前进的。这些年,知识分子屡屡被污名化,这是不争的事实,也是舆论对知识分子群体不满的写照。因为在现实里,有的学者不是为良知而说话,他们是为利益集团而说话;有的学者不是为学术而做学问,而是为个人利益最大化做学问,甚至不惜黑白颠倒;有的教授不是在教书育人,而是教书诓人、拿钱走人,导师成了老板、学生成了廉价劳动力;有的专家刮风说风话、打雷说雷语,所谓客观、所谓专业,皆一地鸡毛;有的知识分子,永远只关注自己身边的一亩三分地,两耳永远不闻窗外事,所谓国事天下事都是屁事……因为太多知识分子得了无骨病、软骨病,所以那些风骨傲然的知识分子,才显得分外突出。

 

    知识分子也是普通公民,每个人如何做人做事本是个人的自由选择,别人无权将道德的指责或者责任强加于其头上。理论上这样说的确没错,但任何命题必须回到现实中,让现实来一一印证。现实是什么?现实就是知识分子群体掌握着社会更多的话语权,掌握着社会最大的知识资源、思想资源,知识分子的集体思维和行为,极大地决定着这个社会的生机和正气,决定着社会进步的速度、深度与质量。

 

    如果知识分子都在犬儒、都在两耳不闻窗外事、都在投机取巧,知识资源、思想资源必然会在扭曲中要么变得干涸、要么走入歧途,不仅起不到推动社会进步的作用,很可能还会让社会停滞或倒退。如果大部分知识分子在坚守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之外,能把说真话、求真理作为一种常识或底线来践行,能对不公大胆提出公允的意见、能对邪恶表达合乎正义的态度、能在公共问题上积极建言献策,一定会构成一股强大的社会正能量,极大推动社会的进步。

 

    知识分子在进行自我救赎、自我进步的过程同时,也急需国家在制度层面建构保障百家争鸣、百花齐放的完整体系,保障学术的自由和独立、保障公民在宪法法律范围内言说无罪、保障科研教育等遵从规律运行、剔除行政官僚色彩,以及保障公民有更多实践表达权、参与权、批评权的渠道和平台,等等。

 

    如果我们的国家,涌现出越来越多像蔡定剑、许良英、邓正来、钟南山、袁隆平、吴敬琏、江平、资中筠这样的知识分子,知识分子的风骨必然能聚土成山、聚流成海,知识分子的生命之幡高高飘扬,则为国家之幸、民族之幸。